即使常乐二世为人，也无法了解被救人的心理。当他们知道自己的命是别人的命换来的，他们是怎样的心情，感激，心痛，内疚，无所谓，又或者理所应当？

常乐和小寒寨的村民们面面相觑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说“节哀”，“没事，别放在心上？”好像都不对。

“咦，你们在做什么？”娇俏的冯紫英来了。她身穿淡紫色长裙，头绾髻，耳旁长发飘扬，说不尽的清新脱俗。

人群“噗通、噗通”跪倒。冯紫英大惊，急道：“你们这是做什么？”

“谢仙子救命大恩！”有口齿伶俐的喊。

还有人道：“仙子，贱命不值得您用命去换，请您拿回去吧，只留下孩子一命就行。”

“快起来，快起来。这事跟你们没有关系，那些丹药不过延缓病情，并不能救我，大家不必这样。”冯紫英就近拉起几个妇女，示意常乐帮忙。

“大家都起来罢。冯姑娘的病都落在我的身上，必定能治好她，请大家放心。”常乐大声道。

“阿乐，你说的可当真。”

“当真。”

见常乐承诺治好冯紫英，村民们纷纷站起，依然不住道谢。

人就是这样，都会给自己的行动找个合理的理由。常乐能治好冯紫英，村民们的负罪感自然就消失了了，没有人追问常乐，若做不到又该怎么办。

作为当事人的冯紫英很轻松，她从未把这事看的太重。护住长裙，手持长棍扒拉火堆，笑嘻嘻地问常乐：“听说你发明了一种烤鸡的做法，叫做‘叫花鸡’。好吃么？”

常乐一屁股坐在火堆前，拉冯紫英坐下，顺势接过长棍，道：“好不好吃，试过就知道了。”

“好吃，好吃的。”妞妞挤在他们中间，馋涎欲滴的模样。

“来，大家都来。”常乐乐呵呵地扒拉出几只叫花鸡，大声吆喝，仿佛兴致很高的模样。

冯紫英注意到常乐眼中的担忧，精致的小脸上，弯月般的明亮眼睛冲他眨了几下，又轻拍常乐手背。

冲冯紫英微微一笑，常乐大声吆喝，招呼小伙伴们来吃鸡。他的声音大的有些过分。

夜晚的聚餐很简单，却热闹，每个人都很高兴。大难不死，谁不高兴呢？

常乐和冯紫英并肩坐在树冠顶上，仰望星空，说着悄悄话。

“等这边事了，我想回天龙寺一趟。”

“乐哥哥，圣僧说他救不了我，那一定救不了，你再去求他也是无用。”

“至少，再求几粒大还丹来。”

“傻哥哥，你当大还丹是什么？那可是疗伤圣药，无论多重的内伤，都能治的大还丹，是可遇不可求的大还丹！圣僧能给我三粒，已经是格外开恩了。”

“哼，这老家伙一定是怕妖族找茬，所以先拿出几颗丹药糊弄你。”

“圣僧是好心，你别这样说他。”

……

常乐和冯紫英谋划了一宿，也没找到可行的办法。

晨曦微露，薄雾飘摇。

“请问，常公子、冯仙子在这里么？”营地外有人说话。

常乐奇怪，竟有人找到这里来，心想：“难道是来追杀我们的？”

即使有这样的怀疑，常乐还是回答了：“我在这里。”示意冯紫英先回避。

来人二十出头，三阶修为。

他的脸俊美得使人害怕。明亮的眼，雪白的牙，光泽黑亮的头发。更让常乐惊异的是他的皮肤，细腻白皙，加上讲究的长衫，一尘不染，全看不出他在密林中生活的丁点痕迹。再加上温和高傲的微笑，浑厚的声音，他自头至脚无一处不显出超众出群的神气。

常乐毫不掩饰上下打量对方，淡淡道：“阁下哪位？找我何事？”

年轻男子依然保持微笑，拱手道：“在下戎廉，忝为圣医座下关门弟子。”

“圣医？！”常乐差点跳起来。他是老天派来救冯紫英的么？

“你……你找我何事？”常乐惊疑不定问。

“不请我进去坐坐么？”戎廉温和道。

“请！快请。”对这个圣医弟子，常乐可不敢怠慢，冯紫英还指望他救呢。

戎廉边走，边四下打量，问道：“听说小寒寨也发了瘟疫，让常公子和冯仙子治好了，有这回事么。”

常乐有点泄气，原来这家伙为这事来的。心里虽不满，嘴巴却不会表现出来，回答：“是有这么回事。”

戎廉正色道：“能让我检查下么？”

“请便。”考虑到可能有求与他，常乐很配合。

戎廉拦住一名村民，伸手就抓住对方的脉门。常乐从见他到现在，第一次看戎廉着急的模样，笑嘻嘻地告诉村民没事，静待对方检查。

看气色，闻气味，问了各种问题，又反复切脉。戎廉又找几人检查，足足折腾了许久，才一脸震惊地停下。

“真是不可思议，无药可医的狂犬病竟给治好了。常师弟真是功德无量！”戎廉笑道，“在下长你几岁，就自称师兄了，常公子介意么？”

常乐笑呵呵道：“能称三阶修士为师兄，那可是小弟的荣幸。戎师兄！”

戎廉兴致也很高，把住常乐手臂，边走边说：“师兄以医入道，所以对医术看得极重，请师弟一定教我怎么治疗狂犬病。”

常乐苦笑：“我这办法，只怕不好学。”随后将自己如何治疗的，冯紫英如何治疗的统统讲了，并没有什么保留。

“耗损自身本源，以元力强行祛除病毒，师弟果非常人！能让师兄检查一下么？”

“可以。”常乐坦然伸手。在修真世界，把自己的脉门送给对方，等于把命交给了对方，非极信任的不会这么做。

戎廉很自然地抓住常乐手腕，搭脉，柔和元力直达常乐魂海。两个人都很坦然，好像理所当然一般。

“魂火黯淡，本源受损。师弟以此法救人，实在不智，不是医者正途。试想，医生每救一人，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，这种救人还有意义吗？”

常乐苦笑，他不是没办法嘛。其实，通过元力治疗，常乐还是有些体会的，相信给点时间，应该能找到正确的治疗途径。

不待他解释，戎廉又问：“那位冯仙子呢？能请她来见上一见么？”

“好，我叫她来。”常乐心里期望戎廉有办法治好冯紫英，当然没有意见。

戎廉见到冯紫英，笑道：“村民传言，冯仙子是菩萨转世，不仅医道高明，相貌更是绝美，如今一间，才知百闻不如一见的真实含义。”

常乐笑呵呵道：“我的英妹妹当然是最漂亮的。”

戎廉对常乐的自吹自擂并不反感，只当是善意的玩笑，又顺带恭维了常乐几句。是人都喜欢被人夸奖，冯紫英当然也不例外，客气道：“戎师兄是圣医弟子，小女子可当不起师兄谬赞。救人不过借了丹药之力，可不是医道高明。”

冯紫英的本命神通是“谛听”，以往与人打交道，都会不由自主地辨别对方说的是真话、假话，了解她的人，跟她说话都是一本正经的，绝不敢说半句玩笑话。

自从神魂受伤以来，冯紫英的本命神通受到影响，不能再用，与人说话，反而多了许多随意和轻松，这种感觉，让她也很欢喜。

闲聊几句，戎廉把话题转到治疗狂犬病上。常乐微微有些失望，在他看来，以圣医弟子身份，看出冯紫英神魂受伤应该不难才对。

冯紫英也不隐瞒，说了如何用大还丹救人的事情。至于这丹药怎么来的，她自己的伤，半个字也没有透露。不是信不过，而是要强，不愿意戎廉这个外人可怜她。